谭 楷
云朵上的石椅村，藏在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县曲山镇的群山之中。只有云朵被山风吹走后，才显露出层峦滴翠、家家掩在花丛中的美景。盘山公路穿行在枇杷林中，簇拥在路边的累累果实透露着丰收的信息。陪同参观的石椅村党支部书记陈爱军说：“晚熟的枇杷，吸收更多的阳光雨露，更甜更大更好卖，是我们村的支柱产业。”
(资料图片)
枇杷林中竟兀立着一座巨石。巨石上镌刻着的“512”三个鲜红大字。陈爱军说：“这巨石是大地震时从山上崩下来的，15年了！”
15年前，2000米远处的大山崩塌，吞噬了北川中学，这块巨石如重型坦克冲下山来。如今，它已长满青苔，被繁花硕果围得严严实实。
陈爱军还未及跟我细细讲述灾后重建的15年，我们已冒着越来越密的细雨，来到石椅羌寨文化广场。他说：“你去看看俄罗斯画家的油画吧。”
原来，以俄罗斯艺术科学院院士沃伊诺夫为代表的11名画家，已经在石椅羌寨采风创作半个多月了。我便与陈爱军分手，找到俄罗斯画家团队的联系人——黑龙江作协的王利群。
王利群非常豪爽，一把拉住我的手，兴冲冲地带我走进了俄罗斯油画室。
大小寝室，改作画室。画家们全神贯注，一只只油画笔如芭蕾的脚尖，跳跃、灵动、准确、富有节奏感地落在画布上，绘出鲜活的色彩，与整幅画面融为一体。
当100多幅作品在我眼前展开时，我怔住了：这是列特嘉科夫画廊向中国的延伸吗？列宾、苏里科夫、列维坦的继承者们以独特的艺术视角、精湛的技巧、极大的热情，把灾后重建的北川新城、巴拿恰集市、古老的碉楼、丰饶的田野，用油画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一幅《羌寨迎宾》特别吸引眼球：一排羌族姑娘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笑靥如花，她们背后有飞扬的彩旗。看着画面，仿佛热情的歌声已经唱起来，火红的篝火已经点起来，观者只要踏上石阶，就能汇入欢乐的海洋。
这几年，石椅村以原汁原味的羌寨歌舞、美丽的景致，让游客们蜂拥而至。今年“五一”假期，只有104户人家的石椅村接待了1.5万余人，旅游收入达340多万元。画家们目睹了游客爆满、小车在盘山路上连成彩带的盛况。
从这100多幅画作看，俄罗斯画家偏爱描绘五彩斑斓的今天，也有表现抗震救灾的作品。
王利群向我介绍，俄罗斯画家们怀着极大的好奇来到中国，来到特别能表现中国巨大变化的地方。他们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大地震造成的灾难，印象非常深刻。这一次，他们走进北川老县城废墟，走进地震纪念馆，个个泪流满面。他们对当年中国人民遭遇的地震灾难感同身受。
谁来画受灾严重的北川中学？大家面面相觑。老画家说，这实在太沉重了。最年轻的女画家奥列格夫娜站了出来：“我来画吧！我当过中学教师，我懂得失去孩子的痛苦。”她说，画那些废墟，每一笔仿佛都是蘸着泪水在作画。
一幅油画描绘了身披雨衣的解放军，他们伸出双手当作传送带，将伤员从死亡的缝隙里救出来，送上救护车。在铁青色雨衣渲染的冷色调中，一双双暖色调的手非常突出，让人看到了希望。还有一幅作品画的是地震棚里出生的孩子，怀抱新生儿的女护士虽极度疲惫，眼神却温柔坚定。
俄罗斯画家们一边创作，一边在思考：中国凭什么能够战胜灾难？中国凭什么能够迅速崛起？在石椅村，他们仿佛找到了部分答案：在悬崖上开凿出“大岩路”的勇士；八九十岁也闲不住、还在果园里修枝的老人；整天忙碌着为顾客们准备一桌桌美食的主妇；还有一边采茶一边唱歌、把劳动诗意化的采茶女——整个石椅村，找不到一个闲人。
他们看到中国农民是那么勇敢、勤劳、淳朴、善良，即使是在这个偏远的山村，也依然有着不断追求美好生活的决心与行动。
趁停笔休息的片刻，我采访了沃伊诺夫院士。
他一头稀疏白发，笑容平和地说：“其实，我们对中国的了解还是很有限的。就像石椅村，如果我们不走进大山深处，就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貌。短短半个月时间，已经让我们吃惊不小。中国，比我们的想象好得多！”
在我看来，沃伊诺夫院士这次创作的《窗前》是一张特别出众的作品。他用细腻的笔触勾勒了一个美丽端庄的羌族妇女，她正轻轻地推开玻璃窗。不远处，寨门、灯笼隐约可见。她眼角的鱼尾纹游过了岁月沧桑，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，微笑中透着自豪、自尊与自信。
这幅画能读出太多内容。显然，羌族妇女要看外面的世界，也大大方方地欢迎外面的世界看到她、读懂她。
沃伊诺夫说：“这就是中国，幸福的样子。”
与画家们告别后，我走出石椅羌寨，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。一群一群的人正冒雨进村。一问，是周边村落的人来这里打工。1200亩枇杷丰收在望，要套袋、要修枝，需要投入大量劳动力。而办农家乐的家家户户都在忙备货，忙维修，准备迎接七八月的暑期和旅游的高峰期。
陈爱军的妻子车春华对我说：“想不到今年的客人这么多。我做的几大坛子豆腐乳早早就卖光了。还有用清明菜做的馍馍，顾客们连吃带买，供不应求——真是遇上了好年头，我们石椅村的野草都值钱了！”
